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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工淡淡开口,理性又冷静地替温小满分析着利弊:“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秦故明平素生活作风上便不太注意,因而在这方面的名声并不好,甚至可以说是声名狼藉,集团高层谈不上有多喜欢他,如果不是他技术过硬,根本做不了这么久。公司固然不会干涉员工的感情生活,但秦故明曾是你的上级,又曾掌管研发中心。假设这封邮件的内容成立的话,那他在职期间,甚至是你在职的当下,有没有因为你和他之间的私人关系,做出过有害于公司利益的事,就非常值得审视了……”
温小满感觉仿佛有一条蝮蛇绕在她的脖颈,一步步锁紧,要她窒息而亡。那种阴冷的感觉,从皮肤肌理慢慢渗入骨髓,遍布周身,但奇怪得是,越心惊越清醒,温小满居然可以慢慢冷静地下来。
深呼吸几次,让缺氧的大脑渐渐清明,温小满回到邮件开头,又逐字逐句地重新看了一遍那封举报邮件,确保邮件里提及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脑子里,才开口说:“师傅,这封邮件我看完了,但我必须告诉您,我和秦故明没有任何私人关系。”
刘工一抬手,示意温小满不必多说,随后,他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:“小温,不必多说。我知道,我能给你看这些东西,就是相信你是清白的。”
“这些邮件是秦故明发的吧,一定是他!不是他还会是谁?”温小满腾地站了起来,指尖有些抖。
“小温,我必须提醒你。这封邮件有可能是秦故明发的,也有可能不是,除非你能调查出发件人的信息,否则不要掉进先入为主的陷阱。并且,举报人是谁其实也并不重要,关键得是他想利用这封邮件做些什么……”刘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示意温小满稍安勿躁,回应着她的问题。
温小满握紧拳头,理所当然地说:“做什么?这封举报邮件是寄给凤澧集团的,而秦故明又已经离职了,能针对的只有还在凤澧集团的我。只是我想不明白,我也不过是研发中心的一个小研究员,花这么大心思,用这种手段,就为了诋毁我,犯得着吗?难不成是我无意中得罪了谁,故意使这些招数给我下绊子?”
“小温,你比你想得还要重要。”刘工顿了顿,旋开他的保温杯,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,只听见他有些疲惫地说,“但是,我觉得这封邮件,未必就只是针对你……”
温小满听出来刘工话里有话,但一时想不明白刘工的意思,她说:“可是,这封举报邮件的当事人只有我和秦故明,如果不是针对我,总不可能是为了对付秦故明吧。”
刘工轻轻地看了温小满一眼,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的意思是,这封举报信如果是为了对付研发中心呢?进一步说,现在的研发中心小得可怜,值得针对的人并不多”
温小满的脸一下子白了,越发觉得心惊肉跳,一个她此前还未想到的可能性渐渐浮出水面,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她。
昨天晚上,这封举报邮件被匿名发送到了刘工的邮箱,但值得注意得是,这个邮箱是他每天都会查看的工作邮箱。这就意味着,这封邮件一定会被刘工看到。
温小满刚刚入职两年,能到现在这个职位,固然与研发中心的人员精简改革脱不开关系,但无论从哪种意义上看,都算是升得快的了。
如果从这封举报邮件的角度出发,去审视温小满的升迁,那自然处处都是问题。
那样简直就是有罪推定了。譬如,像温小满这种异常的升迁,究竟和秦故明有什么联系?是不是秦故明利用职权关系给温小满转正,又将温小满安排给刘工做助理,或者说,温小满现在获得的一切,是不是因为她和秦故明存在私人关系?
换一个角度说,如果不是秦故明携带研发团队离职,温小满是不会有如此之大的上升空间。只要故意联想,所有正当的事都会蒙上一层灰色。
现在更重要的是,刘工要怎样处理这封举报邮件。
当发现自己的爱徒涉嫌不正当牟利,身为现任研发中心主任的刘工应该怎么做:隐瞒,还是上报?
如果公事公办,把这封举报邮件上报,首当其冲,就会给温小满的名誉带来影响,现在温小满大小也算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之一,一旦她停职审查,项目组内部必然又要进行调整。被视为未来凤澧酒业的拳头产品——凤澧古窖酒的研发,必然会受到影响。
但如果隐瞒不报呢,那刘工就是失职,这就无异于受制于人,不管幕后黑手是谁,既可以利用这个把柄进行要挟,也可以直接把邮件曝光,温小满会受影响,刘工也会被拉下马。刘工一直是温小满的直接上级,这个责任怎么都择不开。
信任这个东西很微妙,尽管在商言商,但如果王董不是信任刘工,不是看重温小满,不可能取消收购计划,全力投入新的研发项目。如果温小满深陷桃色丑闻,刘工因此失职,那这个项目到那时会怎样?凤澧集团又会怎么样?
“现在,想清楚了吗,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手里的这个项目进行下去。”刘工突然向温小满笑了一下,那是个和蔼极了的笑,像是安抚,又像是妥协,“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带来什么后果……我希望你心里有底。”
温小满明白了。刘工的意思是,古窖酒的项目是所有事项中的最高优先级,员工可以更换,但项目必须推进。
这不是一道非此即彼的选择题,因为无论如何,温小满的牺牲都是必然。
这是温小满职场生涯的第一份工作,也是温小满无比珍视的工作。温小满想做的项目,温小满想要的未来,已经隐隐有了轮廓。难道,这一切现在就要结束了?
讽刺的笑意渐渐在温小满的嘴角积聚。呵,匿名邮件,又是匿名邮件。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要与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纠缠在一起。
上一次收到匿名邮件,是褚茜茜发来的自己和许诺的聊天截图;这一次收到的匿名邮件,是温小满和秦故明深夜会面的照片。
上一次,毁了温小满自以为完美的恋情;这一次,还要毁去什么?
既然注定要经受生活的耳光,那还不如坦然以对。
温小满低低地笑了起来,以一种看破生死的口吻说着:“没关系,师傅,您也不用为难,就走正规的流程吧,我自愿接受集团纪检部门的审查。”
刘工没有去看温小满,眼睛盯着保温杯里枸杞出神,良久才低声说道:“小温,稍安勿躁,凡事都有转机,目前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,没必要如此悲观。”
温小满勾了勾唇角,颇有些怅然,心里只觉得疲累不堪,索性认了命:“师傅,我知道您想保我,但没关系,就按规章制度办。对,是人言可畏,但这点压力我还受得住。我还真就不信了,就凭着这些无中生有的照片和截图,集团的人事就要辞退我,未免太荒谬了吧。”
刘工站起来,走到温小满的面前,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刘工没有再说话,却明确地向温小满表示了他的支持和鼓励。
“不急,小满,你先坐下来,我们从长计议。”刘工双手交叉,放在桌面上,颇有些运筹帷幄地说着,“这封举报邮件肯定是不能留,公开是一定的,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,各方面的压力一定要顶住,心念一定要坚定,这样大家才能够相信你。我目前的安排也先告知你,首先我会先针对这件事在研发中心召开一个内部会,下周,我会附上我的审查建议同邮件一起上交集团高层,再由集团高层决定对你的处置。”
刘工顿了顿,突然向温小满看去,目露精光,有意提点她:“所以,小满,从现在开始,你还有一周的时间。”
温小满一怔,不解地问道:“做什么?”
刘工看着温小满,只说了四个字:“自证清白。”
温小满听刘工这样说,一下子犯了难,摊开手说:“可我……”
可她温小满本来就是清白的啊。温小满不明白,她要怎么证明自己和秦故明不存在情感关系,难不成告诉大家:自己有个男朋友叫钟晟,只不过他是搞考古的,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挖土?
刘工工作这么多年,历经多少风雨,经验还是要比温小满足很多,他已经替温小满盘算过了,此时娓娓道来:“有一种证明方法叫做反证法。如果一件事从它的正面得不到突破,那反面呢?你顺着举报邮件去好好查查,看看发信人是什么来头,如果能证明举报是别有用心,举报邮件的可信度自然就会降低。你自己试着努努力,我也会用我的关系帮你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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