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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我对于父亲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——父亲是名军人,常年在部队里。
我十岁时,父亲选择了自主择业,回到家乡准备做生意。那段时间里,父亲做可口的饭菜给我吃,天天送我上学,用笑眯眯的目光陪我一起打羽毛球,让我乐呵呵地享受着这迟来的父爱。
父亲还没有做起生意时,我和他经常谈心。我总是随心所欲地从一个问题转到另一个问题,听着父亲滔滔不绝地和我说起他的童年,他的中学生活,他上炮兵学院时的情景。回忆起那些往事,父亲的语调轻松而充满喜悦,他的眼睛闪闪发亮,让我想到夏夜的星星,然而又不是——我所见的星星还没有如此明亮的。
“我们那时候,生活比现在苦多啦。”父亲又回忆起当年的情景,目光逐渐变得炯炯有神,“只有到过年时,才能吃到肉,压岁钱也是一角二角,全是用来当学费的。那时的冬天也比现在冷多啦,雪积得很厚,一脚踩下去陷得很深,也没有什么特别暖和的鞋穿,有一年,我和你奶奶去老太家拜年,路上刚下过一场大雪,舍不得穿新鞋,就赤脚走过去,好几里的路,现在想想也挺难熬的。”
我感到很惊奇,对我来说,这就像发生在另一个年代的故事,可父亲的诉说却让我仿佛一下子见到他的童年。父亲已经笑了起来,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怀念,我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怀,但我很肯定,那是充满温情的怀念。父亲怀念着他的年轻,怀念着他的童年。此时父亲的目光是温和而淡定的。
父亲也有发火的时候,父亲发火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那是我见过父亲最恐怖的样子,他双目圆睁,脖子上的青筋现出,目光凶煞。每当我看到父亲这样的目光,总会害怕得流泪。
只有一次,父亲像个需要被别人照顾的小孩子。那天,他醉了酒,神志不清,胡言乱语,只想睡觉,我看见妈妈为他脱掉鞋。父亲的双眼微眯着,眼神空洞而迷离,那快要睡着的神情让我想到了小孩子,像小孩子终于回到温暖的怀抱中一样。那一刻,我感到父亲似乎放下了他所有生活的担子,双肩好像放松开来,不是平时的紧绷。
是的,自从开了小小的茶楼,父亲的目光中更多的已是疲惫了。他有时到深夜才回家,有时就在茶座过夜。早上我上学时,常看见父亲的房门紧闭着,他在休息。我的脑海中就好像浮现出父亲昨晚轻手轻脚关上门,眼皮微微下垂,目光松殆,连步子都是极其沉重的情景。
读父亲的目光,就像在读他的人生。我读了很多年,却越读越厚,那是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,装载着父亲太多太多的经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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